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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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似乎感受到一股憤憤不平的視線,那隨大俠突然朝羅七所站立的方向看了過來。

“這位兄弟可是對隨某有什麽不滿?在座皆是英雄豪傑,若有什麽委屈,不如一吐為快。”

隨大俠說著,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梅山主。

羅七狼狽地收回視線,他覺察到不只是山主的目光,但凡在座之人,也都將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。

從前被目光所聚,他處之泰然,從未像今日這般局促不安,面頰生熱。

羅七偷偷覷了山主一眼,只見他手中轉著酒杯,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。梅山主見到羅七偷偷看過來的模樣,唇邊的笑紋忽如波紋般漾開,似乎十分愉悅。他忽然將手中的酒杯遞到了隨大俠手中,朝他暧昧地眨眨眼道:“隨侍吾能什麽委屈?隨大俠也在吾房中侍奉過,吾可有虧待於你?”

此話一出,滿座嘩然。隨大俠的臉色亦變了變,他垂首望著被塞入手中的酒杯,怔怔地看了片刻,突然就著那酒杯飲盡了酒。

羅七看著這一幕,瞳孔微微放大,那是山主飲過的酒杯,方才山主那些話語分明是向世人昭告他與隨大俠之間有私情。可隨大俠用他酒杯飲酒的舉動,分明是承認了此事。若是上官無傷,豈會如此?難道,上官無傷想借著這一層情面接近山主,以待時機攻破美艷山?

羅七心中頓時焦慮無比,他忘了自己也曾想斬妖除魔為武林除害,他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忘了所有顧慮,竟舉步上前抓住山主的衣袖,張口就要將隨大俠的真面目道出來。

“山主,他不是隨……”

但他的話未說出口,便已被一道掌風打翻在地。羅七擡眼看去,只見山主彈彈衣袖,似拂去了什麽灰塵,面沈如水,教人堪不透喜怒。

“吾看你這賤奴是愈發放肆無禮了,竟把美艷山的臉丟到外頭來。來人!把他帶下去按山規處置。”

羅七沈默地任別的侍衛將他拉出門去。羅七被連夜遣回分莊,壹爺聽聞羅七在外對山主無禮,丟了美艷山的顏面,遂大發雷霆,下令罰羅七跪在院中徹夜思過。

山主一夜未歸。

聽聞,山主與隨大俠相處甚歡,攜手游園,夜談至深,便留宿他居。

夜談至深,留宿他居。

羅七在心中反覆地嚼著這句話。

是怎樣夜談,便如他們過去那般,纏鬥在榻間,耳鬢廝磨,兩兩相歡麽?

羅七心中冷笑連連,想不到有一日他竟會起這般滔天妒意,便只是想象那二人相擁而眠的情形,便覺得五臟六腑皆是疼痛,心也被碾碎踐踏,痛不能當。

如此嫉妒發狂的醜陋面目,豈是他所願?可情難自禁,卑微如斯,他又能奈如何?

命數自定,終有此情傷一劫,他便怨天不公,卻又奈何?

羅七跪了一夜,發鬢衣裳皆被露水打濕。他形容蕭索,神情灰敗,待聽到山主回莊的消息時,那一雙眼才倏忽有了些許光亮。

梅山主搖著璇璣扇踏入院中,見到一人跪在庭前,看那背影,應是羅七。

他雙眸微暗,幾步繞到他身前,以扇柄擡起他的下巴,還未出聲,便見羅七看到他時雙目突然綻放異彩,似乎十分欣喜他的歸來。梅山主被這熱情感染,不禁也露出了笑。

“山主,你回來了?”

“嗯,你在這跪了一夜?”梅山主明知故問,也不是要他回答,他璇璣扇一轉,托著羅七起了身,“來替吾更衣。”

言罷,便朝屋中臥房行去。

羅七跪了一夜腿腳早已發麻,此刻一起身便是鉆心的疼痛,他咬牙用力跺了跺腳,想到自己苦苦掙紮了一夜下定的決心,便急忙跟了上去。

入臥房後,山主站在屏風後展臂任羅七寬衣。

羅七問:“山主可要沐浴?屬下去傳人灑掃浴池。”

“不了。”梅山主換上就寢的白衫,舉步朝床榻走去,“吾晨時已沐浴過,現下有些乏了,先歇息吧。”

晨時沐浴過?在何處?自然是那位隨大俠的居所。

羅七握了握拳,舉步朝床榻上的山主走去。

梅山主側臥在榻,正要合眼入眠,感覺到羅七站在榻前久久不動,疑惑地擡眸望去。

“你做什麽?”

羅七突然做出一個驚人之舉,他俯身捧住了山主的臉,唇印上了他的。

梅山主只是一怔,隨即被挑起火,反手按住羅七的後腦將之狠狠壓向自己,噙著那柔軟的唇用力啃咬。

待一條銀絲在兩人之間拉開斷裂,羅七盯著山主的眼,問道:“山主昨夜當真與隨大俠共度春宵?”

梅山主本不知他突然的舉措是何用意,如今聽到他問,不禁瞇了瞇眼,露出一分危險意味,道:“你這是在質問吾?”

“不敢。”羅七搖頭,說道,“只是想問山主,那隨大俠與山主……魚水之時,有何不妥?”這番話實難以啟齒,可羅七還是勉強維持平靜地說出口。

梅山主聽到羅七這樣問,驀地一怔,隨後冷了臉,十分不悅道:“你問這個作何?莫不是想要與他比一比。”

羅七聞言,露出一絲羞憤之色。

執著道:“還請山主不吝告之。”

梅山主見他一再追問,頓時起了怒意,他眸中含怒,冷笑一聲:“你既然這般作踐自己,那吾也不需憐惜你。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吾,是當真不想活了?”

羅七倏忽感覺到一股殺氣襲來,再睜眼之時,只見那璇璣扇近在眼前,直指他的眉心。

“你總想殺我……”羅七低低笑著,“為何卻又對我做出那種事?若無情意,你怎能與之共枕?你既無心風月,又何必撩起風月?撩而不顧,豈非薄情寡義之徒?”

膽敢有人這般連珠炮彈地質問於他,想起當初賀蘭緇也曾這般前來質問自己,那時他心生不悅,連對舊情人都起了殺心,按他過往雷霆手段,理應將面前這不知好歹膽大包天的奴仆斃於璇璣扇下,可他對上那人一雙眼眸,竟然下不去手。

不同於刀聖墓前一戰那雙渴血的眼眸,這雙眸子如今泫然欲泣,盈滿傷情,梅山主冷硬的心忽然起了一絲漣漪。仿若被一根羽毛撩動心湖,分明不痛卻想抓撓。

“你……”

山主吃驚的模樣落在羅七眼中,他撇過頭,不想看自己在那人眼中難看的樣子,他自暴自棄道:“我不需山主再去殺何人,只求山主能夠……抱我。”

最後兩字,羅七艱難地道出。他自欺欺人地緊閉雙目,以為這樣就能少些難堪。

耳畔許久未有動靜,羅七的面色愈發慘然,他動了一動,想要跪下去哀求。突然腰身一緊,被人攔腰抱起。天旋地轉後,羅帳落下,他被壓倒在床榻被絮之中。

從前二人之間的□□,從來是那人居高臨下而他全然被壓制,如今二人抱坐一處,彼此身體偎燙,在這一方床闈之中癡狂。

年前,山主還未出關之時,華不染便離開了美艷山,前往都城去查一件事。

本朝信奉道教,對風水地理頗為看重。華不染號簪花神算,盛名在外,到了都城,許多達官貴人都接待了他,請他到府中看風水。據聞,他在都城助不少顯貴避過災禍,連朝堂上的九五至尊都聽說了他的本事,屢次召他覲見,還有意封他一官半職留他為朝廷效力,卻都被他婉拒了。

梅山主出關的消息傳到都城時,華不染便知道自己該回去覆命了。

他夜以繼日趕回,還未回到分莊,便在途中聽聞了許多傳言。一踏入分莊,華不染便蹙緊了眉頭。他招來紙鳶領路,一路往山主所居的東院而去。

待他行到東院堂前,那種讓他覺得突兀的感覺愈加深重,他停步在前堂階下守衛的侍衛身前。

“你叫何名?”

侍衛躬身道:“回稟花壇主,屬下燕河。”

華不染分明是看不見的,但他卻驀地轉向另一邊,對另一名侍衛問道:“你呢?”

侍衛躬身答道:“羅七。”

華不染驟然聽到他的回答,出手疾如閃電,猛然握住了羅七的手腕,指尖按在他的脈上。

便在此時,梅山主聽聞屋外動靜,走出來一看竟是華不染歸來了,他正欲出聲喚他,卻見華不染緊握著羅七的手不放,臉色登時一變,怒斥道:“你在做什麽?”

華不染聽到山主的斥聲,連忙松了羅七的手腕,他朝山主方位拜道:“山主,屬下有要事稟告。”

梅山主冷哼一聲,拂袖轉身步入屋內。華不染聞聲拾級而上,進屋時,還轉身將屋門閉上。

見到華不染舉止古怪,梅山主眉頭一皺,問道:“你是去了趟都城中邪了不成?”

華不染急步走到案前,朝山主道:“山主,可否將羅七的賣身契予我一看?”

山主挑眉道:“你怎知他的賣身契在吾手中?”

華不染道:“山主忘了屬下乃神算也。”

華不染接過賣身契,從袖中拿出一個八卦放在了那契紙上,又突然摘下了素來蒙眼的布條。只見那雙一向緊閉的眼倏然睜開,竟是漆黑一片,不似常人那般黑白分明。便是這雙可怕的眼睛在那賣身契上仔仔細細掃了一遍,神色越來越凝重。

梅山主倚坐案前,支額問道:“可有什麽不妥?”

華不染放下那一張紙,咬牙道:“是大大的不妥。這位羅七,是根本不該活著的人。”

“哦?”

華不染聽到山主這句淡淡的疑惑,吃驚不已:“山主莫非早就知道?”

梅山主以指敲了敲桌案,說道:“不要這樣緊張,坐下來說。”

疑惑不解的華不染楞楞地坐下了,還喝上了山主親手斟的茶。

“山主,究竟是怎麽回事?我歸來的一路,聽說了不少您與這位羅七的傳言。”

“是麽,都說些什麽了?”

“說您被色相所迷,為他殺了近身女婢紅纓,還摘了岳西的眼,說您如今色令智昏,終日與奴仆廝混。”

梅山主聞言笑彎了眉眼,他眨了眨眼,這般神情十分俏皮可愛,可他說出口的話語卻令人遍體生寒。

“是麽,聽誰說的,你一一查清,都給吾殺了,一個不留。”

“山主,聽誰說的要不得緊,要緊的是此事究竟是真是假?”

“是真的。”梅山主道。

眼看華不染就要炸了,梅山主才慢悠悠地開口解釋。原來,與華不染一踏入山莊時便覺察到的不對勁一樣,羅七初現在梅山主面前時,他便覺察到了一種異感,此種異感教人覺得熟悉又覺得危機四伏。梅山主幾番試探他,初時以為他是喬裝改扮混入莊中的細作,但一番查證後,發現他並未易容換貌,確實是羅七之身。

華不染道:“可屬下方才探過他脈息,又算過他的生辰八字,羅七的命數早已斷了,絕不可能活著。”

“不錯,”梅山主點點頭,“吾心中對此人一直疑慮重重從未放下警戒之心。直到那日謝君臨設宴款待,吾在席上見到了一個假的隨義八。”

“假的?那真的又在何處,莫非是?”

“真的自然在吾的身邊。吾回莊之後,便召他來侍寢,果不其然,床笫之間他的反應與隨義八一模一樣,心中便確定了他的身份。”

華不染道:“既是如此,山主為何還要留著他,為何不將他殺了?難道山主忘了賀蘭緇是因何而死,竟也對他動心?”

梅山主聞言失笑,似乎聽到了什麽可笑之事,他緩聲道:“賀蘭緇之死,吾自然沒忘。隨義八此人自詡正道,卻是個陰險小人,無容無貌,卻能誘得賀蘭緇動情。吾當然知道他口中的喜歡不過是卑鄙的伎倆,他以為吾像賀蘭緇那般愚蠢可欺麽?”

華不染還是不明白山主的用意。

梅山主起身走到窗旁,取下窗上懸掛的一個木籠,以指尖逗弄著籠中鳥。

“吾初時以為,他此番是與武林盟那些不自量力的蠢物合謀想要裏應外合,謀取吾性命,卻萬萬沒有想到,他竟是武林盟的棄子。”

“隨義八是棄子?他身負流煞刀功法,武林盟怎舍得棄他?”華不染不可置信道。

梅山主瞥了華不染一眼,低笑道:“你方才不是還說,羅七此人命數已去,不可能是活著的人。”

華不染細想了片刻,遲疑道:“莫非他是被人奪舍,這才借羅七之身還魂?”華不染想通這一層,突地恍然大悟,連聲叫道,“怪不得,也怪不得,那隨義八曾倒行逆施重練流煞功法,便是借屍還魂,他也不是做不出來!”

只見梅山主一手抓住那籠中鳥,將它從木籠中抓出捏在手裏,一手輕撫著那鳥兒毛茸茸的腦袋,口中說道:“自刀聖墓前一戰,吾再不敢小覷於他,如今他被正道舍棄,失去倚仗,才在吾面前伏低做小,想要糊弄吾保全自己,天底下可有這般好事?”

說話間,他手中捏著的鳥突然嘶聲厲叫,不過掙紮片刻便不動了。

梅山主在窗前回望華不染,萬千風情,盡在剎那。

“一道珍饈美味主動擺上桌案,你是吃,還是不吃?”

他這樣問華不染,華不染便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,可他還有一事極為不解。

“可屬下聽聞,山主曾下令將他亂棍打死,為何後來又手下留情?”

提到此事,梅山主便十分不悅。當日他已知羅七身份,知道他便是隨義八,可那時,他並不知道隨義八是被奪舍而死再世為人,他以為他是與武林盟裏應外合意圖不軌,便裝作毫不知情配合他演這一出戲,可那人開口便說要殺“隨義八”,他分明便是隨義八,又要他去殺哪個隨義八?莫不是故意為之,想要暗中布下天羅地網引他前去送死?梅山主願意配合他玩這把戲已是十分難得,卻難以忍受這人對自己有一分殺機,是以一怒之下便要順水推舟,他不是想要“隨義八”死麽,那便稱他之意讓他被亂棍打死好了。

華不染許久未等到山主解惑,便嘆息道:“想來,山主對他終有一分不舍。”

梅山主不欲反駁。

華不染的確是最能揣測他心意之人。是以,美艷山幾位壇主中他與之最為親近,名為主仆,卻更似親友。

不舍,的確有之。

此人再世為人後,竟這般可憐可愛,武功刀法皆廢,摯友名望皆無,便連莊中的小小管事都能對他非打即罵,他惟能仰仗於山主,在他身邊受他庇護。

一朝蓋世英雄,淪為卑賤奴仆。

他理當冷眼看他笑話,看他被眾人輕視,可又莫名竊喜,歡喜這人所倚仗之人惟有自己。

華不染苦心勸道:“山主,此人未遭正道舍棄之前,與美艷山乃不共戴天之敵,您莫忘了,刀聖墓前一戰,他險些將您殺死,山主閉關兩年,武林盟趁機掠奪勢力,不知傷了多少我們美艷山的人。山主難道相信,一個時刻想置您於死地之人,會痛改前非對您生出愛戀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文檔改了很多錯別字還有山主的自稱什麽的。。。。有時間會把前面發過的都修一遍,只是捉蟲和修BUG,無損劇情。關於殼子問題,渣喜會仔細斟酌的,目前還是按照劇情發展來走吧。希望不會讓大家太失望。每條留言渣喜都仔細看著,謝謝大家的地雷,雖然不懂那是幹什麽用的。。。。

☆、第 23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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